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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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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魚得知了空禪師入宮覲見的消息, 正趴在青花瓷魚缸邊緣,生氣地瞪著景王。

景王傷才好一些, 就又拿著一冊修仙古書, 當著魚的面大讀特讀起來。

李魚不知暴君主人哪根筋搭錯了, 堂堂宮廷文男主竟對修仙感興趣, 書還讀得如此認真,李魚心裏湧起一陣陣的危機感,就怕一個不註意,景王就要當神仙去了。

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,他也不是第一次擾亂景王修仙了,原是想照例把景王的書弄濕, 這種書被他弄濕多了去了, 景王從未怪怨過他, 李魚一向有恃無恐。只是這會兒, 他瞥見景王裹著紗布的手有些猶豫,魚若是直接撲上去, 不小心令景王的傷處也蹭到水怎麽辦?

太醫千叮嚀萬囑咐, 傷處絕不可沾水, 李魚可不想暴君主人傷勢惡化再發燒,簡直累死個魚。

要不, 變成人時偷偷把書藏起來,或者直接向王公公告狀?王喜應當也不會希望主子修仙吧?

李魚正盤算著禍禍景王的修仙大計, 羅總管專程來到景泰殿替皇帝傳話, 道是了空禪師來了, 皇帝希望景王能與了空見一面。

羅總管又附在景王耳邊多說了些什麽,景王冷靜地瞥了一眼小魚,應允下來。

而李魚聽見了空的名字有些慌張,若他沒記錯,了空禪師是護國寺主持,在原書裏是個地位超然的高僧,景王後來變成暴君,了空曾出面相勸,黑化了的景王雖未聽從,卻也沒能將了空殺了,由此可見了空是有幾分真本事的。

只是原書裏的了空是為勸阻景王才出場,如今景王好得很,了空為何還要見景王?

李魚根本就沒把自己的原因考慮進去,他咂摸著景王已讀過不少修仙入門了,莫非又改變主意不想修仙,而是想看破紅塵跟了空出家?

對於一個不按牌理出牌,總是意圖修仙的宮廷文男主來說,這也是有可能的!

眼看景王就要去往乾清宮,李魚立即從魚缸跳出來,躍到水晶瓶上,他也要跟著去!李魚暗暗打定主意,若景王真向了空提出家,他就敢再鬧一次乾清宮,把出家給攪黃了。

景王原就沒打算落下他,一邊利索地將小魚裝瓶,一邊覺得鯉魚精這次莫名有些殺氣。

景王到乾清宮時,皇帝與了空才寒暄完,景王向皇帝行過禮,了空也上前,向景王微微頷首。

水晶瓶就在景王袖子裏,李魚亦從袖子裏往外偷瞧,了空已七十開外,須發皆白,卻仍是精神矍鑠,神采飛揚,與六皇子尋來的假僧人可謂天壤之別,屬於一看就是高僧的那一型。

李魚只看了一眼,了空不知有意還是無意,如炬的目光竟朝魚投射過來。

糟,這位是真高僧,會不會看穿他是穿書魚?

李魚一驚,不敢再偷瞧了。

景王下意識護住衣袖,擋住了空的視線。

“景王殿下,許久未見。”了空笑著道。

景王蹙眉,點了點頭。

皇帝很是激動,了空的到來令他想起了一些舊事,皇帝搓了搓手道:“天池,你可還記得了空?你幼時不慎落水,高燒不退,十分危險,太醫束手無策,當時了空恰在宮中,朕無法,只能請他過來看一看你。多虧他知道一個古方能令你退燒,亦是他告訴朕,你命裏缺水,朕因此思量著為你改名祈福,之後你便日益好轉,乃至痊愈。”

皇帝感慨地道:“都說大難不死,必有後福。朕還記得你落水的那個池子,當時一池金光閃閃爍爍,很是炫麗。又因了空之言,朕才重新為你選定‘池’這個字。”

景王:“……”

景王頭一次聽皇帝說起這些過往。三歲之前,他本名叫做天景,後來便是天池。成年之後封王,皇帝特意以“景”為封號,將這個原本屬於他的字賜還給他。只是當年一場高燒下來,他已不記得前因後果,更不知其中還有這一段緣故。

偷看不成,一直在偷聽的李魚:“……”

李魚一臉懵圈,難道幻境裏發生的並不完全是虛幻,也是曾經在景王身上發生過的事?

聽皇帝之言應當是的,小胖子幼時的確曾落過水,然後高燒不退。

不過幻境中有他,現實的景王可就沒這麽幸運了,大約是後來自己漂到了岸上,李魚回想一下小胖子圓滾滾的身子,實在是太難了。

當時的情形一定很危險,連太醫都束手無策的高燒,對兩三歲的孩子而言就是性命之憂,皇帝怕是實在沒辦法了,最後不找大夫改找高僧,為景王改名祈福,也是死馬當作活馬醫……

此時的李魚尚未反應過來皇帝特意提起的一池金光是什麽,只想著水裏怎會有光,多半是何處映照過來的。

而景王原叫做天景,竟也被他猜中了。

幸虧了空提醒皇帝,李魚不著邊際地想,萬一皇帝自由發揮過了頭,給景王改名叫做天光、天金,遠不如天池好聽。

景王雖已不記得當年之事,在皇帝刻意提醒下,仍是拱了拱手,向了空道謝。

了空謙遜道:“老衲不過舉手之勞,是景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。”

“大師切勿自謙。”一番寒暄過後,皇帝總算切入正題:“如今又要勞煩大師再看一看,景王近日養了一條魚,朕覺得挺不錯。”

李魚:“……”

李魚後知後覺,原來不是景王要出家,皇帝讓景王見了空,就是沖著魚來的。

小鯉魚頓時有些忐忑,別的人倒不怕,了空這種高僧,會不會一眼就發現他是一條穿書魚啊。

李魚決定能瞞則瞞,努力偽裝成一條尋常的食材鯉,絕不在了空眼皮底下胡亂搞事。

皇帝既開了金口,景王沈著地將水晶瓶從袖中取出,當著皇帝與了空的面,打開瓶蓋。

了空一見到水晶瓶裏烏黑透著金的魚,便若有所思。

在他註視下,小鯉魚也特別乖覺,幾乎很少游動,景王怕小魚見到生人緊張,未曾受傷的左手,手指輕輕觸了觸魚脊。

李魚:“……”

李魚假裝毫無感覺,一點不配合,高冷地吐了一個泡泡。

景王:“…………”

景王與魚的一舉一動,都被了空看在眼裏,了空沈吟片刻,對皇帝道:“景王殿下這條魚,依老衲看,的確非同一般。”

頓了頓,正要繼續往下說的了空,迅速感受到了兩道灼熱的視線,分別來自冷著臉的景王,與景王手裏看似什麽都不懂的小鯉魚。

真是寵物會隨主人。

了空暗笑,接著道:“老衲這輩子,還從未遇見過此種情形。這魚……”

他故意賣了個關子,果不其然,景王的目光已快要將他淩遲了。

了空七十多歲的人了,楞是覺得頸項處涼了涼,微微一哂,道:“這魚應是錦鯉之後,如今看著不大像,往後是會越來越像的。”

李魚:!!!

李魚傻眼,他沒料到高僧竟有這番高見。說這人沒看出來,為何偏就說出他會“越來越像錦鯉”,說這人看出來了,為何卻不揭穿他呢?

景王冷冷乜了空一眼,只要不說小魚是妖魔鬼怪,也不說化龍,對他而言都是一樣。

皇帝怔忡半晌,道:“這魚真是錦鯉?”

“……是。”了空點頭,煞有介事道:“只是這種錦鯉極為罕見,能被景王殿下遇見,也是十分幸運之事。”

皇帝是信任了空的,了空之言與欽天監的推算能對得上號,皇帝總算是安心了,笑著道:“難怪朕會覺得是吉兆,原來竟是錦鯉之後。”

皇帝內心對連條錦鯉都要誣陷的三皇子更加不屑。

李魚仍竭力裝著自己是條尋常鯉,暗中觀察皇帝與了空的動向。

了空話語之間總是會停一停,拿足了高僧的姿態,害李魚膽戰心驚了好幾次,不過最後既在皇帝面前說他是錦鯉,往後他再如何變都沒關系了吧?

這個了空,看上去很嚇魚,可是到頭來卻幫了魚的忙,幸運如他,不知不覺就在皇帝和景王面前過了明路,感覺離拿到錦鯉支線的獎勵已不遠了。

皇帝與了空相談甚歡,景王默默旁聽,了空道別時,皇帝命景王親自送行。

景王這次難得沒把小鯉魚隨身帶,而是令王喜先一步將水晶瓶送回寢殿,他還有好些疑問,需要詢問了空,卻不能讓鯉魚精知曉。

屏退左右之後,景王深深一揖。

了空笑道:“多謝殿下信任,幸不辱命。”

景王擡頭,與了空相視一笑,原來景王在查得穆天曉意圖捏造“化龍”的謠言時,便已想到事情可能會一發不可收拾,這種謠言拖得越久就越不利,唯有快刀斬亂麻,找一個足以讓皇帝信服之人,徹底將謠言推翻。

只是找誰,景王起初有些不確定。

欽天監孫主事雖得皇帝信任,難保皇帝不會為謠言所惑,左右搖擺,故而並不能僅僅依賴孫主事,景王很快想到了護國寺主持了空禪師,護國寺乃皇家所立,了空品性皇帝深信不疑,若有疑惑定會找了空,那他不若直接便請了空幫忙。

世人皆知了空不問世事,基本只聽命於皇帝,卻不知了空與景王外祖老承恩公私下有過命的交情,雖是皇帝才能使喚得動的人,卻也會為了摯友東奔西跑。

當年了空應皇帝之請,救助病重的五皇子,也有幾分是看在老承恩公的面子,景王早就知道了,這次之所以能順利向了空求助,也少不了老承恩公從中說合,景王早便與了空敲定了應對之策,方才在皇帝面前的種種,不過是將戲做足,令皇帝疑雲盡消。

四周已無旁人,了空連連讚嘆:“殿下有這般城府,日後必當前途無量。”

景王只當他是在調侃,垂眸拱了拱手。

接下來的交談都是絕密,景王從袖中抽出一份早就備好的紙筆,遞給了空,了空提筆飛快寫道:將他帶在身邊,殿下就不怕真有不妥?

這個他是誰,了空並未明言,但是景王與了空都心知肚明。

景王想也未想便篤定地寫道:他不會害我。

了空點點頭,他亦能覺出景王的魚絕非尋常鯉魚,然而卻也不是什麽妖邪,了空沒感受到任何惡念,若非如此,他也不會答應幫景王這個忙,替這條特別的魚遮掩。

了空道:“殿下既心如明鏡,還有何需要老衲解惑?”

景王寫道:大師可知,他是因何而來?

了空深深看了景王一眼:“別的老衲或許不知,唯獨這一點略知一二。若幹年前,殿下不慎落水那一日,老衲恰在宮中,發現殿下不慎掉落的那個池塘裏,有一條黑色生金的魚游過。”

景王:!!!

景王目光湧動,手控制不住微微顫抖,匆忙寫了什麽,覆又劃去。

景王平靜下來,最後寫道:這魚,是何樣?

了空道:“與殿下如今養的魚一樣,通體烏黑,唯肚皮和尾處長有金鱗,只是略大了些。”

景王默,大小根本不是問題,他家小魚前不久才長了一圈,了空看見的,恐怕就是小魚。

難道小魚在他幼時,就曾來找過他了?

了空繼續道:“殿下當年掉的池子極深,兩三歲孩童是不可能自己游出來的……老衲的意思,殿下可明白?”

“這樣說吧。”了空笑著道,“老衲也不知‘他’是何物,但‘他’,一定是因殿下而來。”

——為他而來?

景王深受觸動,忽而想起小魚化回原形趴在他胸前時,他覺得似曾相識的一幕,還有最早,他將被貓丟棄快要死的魚撿起之時。

那時的他究竟在想什麽,以及為何他會為一條魚駐足?

因為,他曾聽見有東西在輕輕擊打著地面。

這是……魚尾觸地的聲響。別問他為何會知道,這些似乎本就在他的記憶裏。

魚尾在響,意味著魚還活著,後來這聲沒了,魚就要死了。

因此他幾乎想都未想,便要去救魚。

景王忍不住輕笑了一下,雖然他至今仍不記得過去之事,可是這些殘留在他體內的本能,就是那時的記憶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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